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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鉛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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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上的顫抖松懈讓短刀滑落在屋檐上,與屋瓦敲擊出輕響。

白鳳雙手環收於胸前,這是等待之姿、傲慢之態。

“快!抓住他!”

“快——別跑!”

身旁是進攻的喊叫,他卻仍然身形不動。

彎下腰將短刀拾起時,他不過三兩動作便將試圖偷襲的兩人斃命,速度之快幾乎讓我以為出現了幻覺。踩著二人堆疊的屍體躍身入空中,而自空中接應他的便是一只通體雪白的飛鳥。

飛鳥駕馭離開,即使是箭陣也追不上。

白鳳本可以殺了我,但是他這個人最大的特點就是驕傲。我若不進攻,他也不會多出哪怕半招。與流沙合作的時候,雖然負責傳遞消息的蝶翅鳥就是由他驅使,但是我也從未與這驕傲之人攀談過。

“哦——嘿嘿,這家夥就喜歡耍帥哦!”

這聲音將剩餘兩人的目光引回,二人似乎對這隨後出現的人的頑笑很不可思議,半晌一人才喊出聲:“這個人也是盜賊!抓住他!”

話畢二人便被點穴倒下,盜跖很是得意地笑出聲,又朝著遠處立於飛鳥之上的白鳳將懷中之物拿出戲耍了一番。

盜跖手上的才是真正的千機銅盤。

他一直沒有發現我,直到我撿起短刀站起來,他才將目光轉到我身上。

盜跖楞了一下,但很快將千機銅盤覆揣入懷中。在我眼裏,他還是笑容滿面地說話,如果我聽不見他說話的內容,就像是我們以前互相打趣,沒有什麽改變。

“果然,好東西人人都想搶!”

我沒說話,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。墨家果然還是讓他來盜取千機銅盤,他縱然有偷天換日的本事,要突破這千機樓裏的布陣又談何容易?幸好,他沒有受傷。

“你不是來搶的?那,我就先走了!”

盜跖沒有等到我開口,遂自答道,他沒有絲毫猶豫便踏步離開,言語神態之間甚至連厭惡都不曾表露。

我希望他能生氣,就算是對我出手,我也理解。因為,這是面對敵人時的舉措。

腳下移動了一步,但我還是退回原地。深吸一口氣,冷風裏夾帶鐵銹腥氣湧入肺腑。

“小跖……”

盜跖腳下踉蹌,繼而踩到地上橫錯的鐵戟而墜落,我心神一亂,上前撲救,卻與他的指尖一擦而過。

我看著他跌落,高樓底下的風向上吹刮,額發拍打在面頰上。腦袋昏沈沈地痛,而支撐身體的另一只手也隨之洩力。

仿佛置身於未開混沌,身子被人托起,繼而聽到人聲對話。

“來得很及時呀。”

“東西到手了嗎?”

“盜王之王,絕無空手而歸的可能!”

“你為什麽救她?”

聲音是模糊的,但我卻沒有力氣去辨聽這兩人是誰,只感覺被輕放於平處,身子倚靠著其中一人便沈睡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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樹葉窸窣,睜開眼睛,清亮的月色就在眼前。

今晚的月亮很美,此刻它就在很近的地方,明明知道之間這段遙不可及的距離,卻還是近得讓人忍不住懷抱希冀,美得讓人忍不住伸手觸摸。

探手向上,左側袖子高挽在臂彎,之前和白鳳過招時的劃傷上隱約可見淡綠的草汁。傷口不淺,但終歸是凝血了。

“為什麽救我?”

我坐起身,支撐在手下的是機關鳥軋軋作響的甲板。

立身站在前方的是盜跖,在他前方操控機關鳥的是墨家的班大師。我昏睡前依稀聽見其中一人問話,大約就是班大師的聲音。對於盜跖為什麽救下我,我沒有來得及聽到他的回答。班大師是不解的,我也一樣,所以才會這樣發問。

盜跖抱手而立沒有回頭,倒是在更前方的班大師做出了回答,“我們墨家兼愛,救人於危難。即便面對的是敵人,伸以援手也是合情合理的。”

這樣的回答不是我期待的,但是要比我所預想的再次見面更和緩。

“聽天明說,你生病了。”

擡頭,那略顯消瘦的背影就在眼前。我有些無奈的笑笑,笑容牽強,也辛虧面前的人不會回頭看到。

“是的。”

長久的沈默,機關鳥在低空平直前劃,木質機械羽翼扇動幾乎可以觸碰及最高的樹頂葉尖。此時途徑的是一片密林,枝幹筆直挺拔,在黑夜裏更顯幽森,形如魑魅魍魎。

前方班大師忽然開口道,“小跖,怎麽了?”

從後方可以看到盜跖正左右顧盼,他聲音壓低,小聲說:“我感覺,好像有點不對勁!”

“嗯,是要小心留意。”班大師點頭,手上持柄動作不容遲緩。

的確不對勁,在這機關鳥之上怎麽會出現蜘蛛的形跡!我指尖微動,便見一只漆墨的蜘蛛攀爬在上。這是偶然,還是羅網傳遞消息的工具,它什麽時候出現的?

“奇怪……怎麽可能!”

“這是——”

班大師的驚慌後便是盜跖的不可思議,聞言看向他們的方向,仍舊是密林枝椏毫無人跡。可就是在這表面的寂靜下突然傳來一聲聚力噴薄的怒吼,力量之強大震懾山林。

借樹枝下彎之力憑空高起的人手中重劍正向我們的方向襲來,以機關鳥現在所在的位置,這一擊帶著的是摧折之勢!

這把劍是巨闕!

當今世上唯有一人可以把這重極巨劍揮動,而這個人被傳說成來自地獄一般的可怖人物。勝七,不久前被李斯從秦國最深地牢裏放出來的狠角色。

“快拉高!”

盜跖急切高語,班大師將持柄奮力上提,機關鳥雙翼倏爾平展伸長向高處斜升。

可惜就算是及時上升也沒能躲開巨闕的來勢。腳下傳來碰撞破裂的巨大聲響,從我的方向剛能看見下方的兇煞之人。

“千機銅盤——”

扭頭看向驚慌失措的人,原來是因機關鳥的劇烈顛簸,盜跖懷揣之物從衣襟內滑出,隨著碎裂木屑一同向密林深處墜落。

我腳下的動作要比思考更快。當手觸碰將銅盤緊緊扣住之時,我已經止不住下落之勢。但是在落地的一瞬間,身體飄忽,全無疼痛。

“小……”

“噓。”

唇上一噤被溫熱的手抵住。

盜跖看我收住聲音,才將手指移開,而我身後和粗糲的樹幹之間壓迫著他另一只胳膊。

很近的距離,他額前一縷挑出的碎發甚至近能觸碰到我的面頰。我可以看清他肩上散落的葉片和木屑,他無暇清理它們,因為此刻林中寂靜可以聽見風吹草動的細微聲響,還有,自我們所抵樹椏下沈沈的腳步聲。

每一步移動,身側葉簇都有撼動。透過葉間縫隙,可以看見勝七身上的傷疤和刺字。

字形各異,是來自七國的黥刑,此人殺人無數卻數次都能從牢獄逃脫,被秦國抓捕之後便一直被關押在死牢之中。我也曾聽真剛說起,這樣的一個人即便是六劍奴也要齊力才能制住。

盜跖將胳膊抽出時被我一把拉住手腕,我朝他搖搖頭。以勝七的厲害,他是躲不開的。即使他的輕功再怎麽卓絕,速度再怎麽快,這大樹環閉的狹小空間分明是一個牢籠,他都是逃不了的。

他看著我的眼睛,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讀懂我的心思,或者說他願不願意相信我的所想。

盜跖的眼睛是蒼色的,不是純黑的暗深,是可以讓人看透的淺色。透過這薄薄的蒼色,我看見自己焦急的神態。

小跖,在勝七的巨闕下沒有人能安然離開,不要輕舉妄動。

我很少見盜跖不笑,現在才知道他嚴肅時的樣子是不輸於墨家頭領高漸離的。

他將我扣在他腕上的手拿開,飛快移動至另一棵樹樁後。

就在同時的,勝七的腳步停頓下來,再次邁開步伐時已經是往盜跖只身所在的方向。

後背緊貼在樹幹,從這邊看去,正看到與盜跖藏身之處錯過的勝七,他似乎沒有發現盜跖?

盜跖松了一口氣,他回過頭看向我,像是確定我仍然在原地。

不……我眼神的驚慌顯然讓盜跖意識到來自身後的危險。因為就在他松懈的那一刻,劍光破空而來,將他身後依靠的樹樁粗幹攔腰砍斷。

林中棲息的群鳥振翅逃竄,只見盜跖在樹叢葉簇當中閃避不及,而巨闕揮砍的劍氣已經追上。

在劍尖觸碰到盜跖胸口前時,我從隱蔽之處奮力將千機銅盤直射而出,銅盤與劍氣相接處仿佛錚錚銅線彈擊終是將盜跖心口護下。

巨闕雖然厚重,但憑借執劍者本身非同常人的力量,其揮動時破出的劍氣是與劍身相反的無比鋒利。本來可以作為極好的隱蔽的樹木皆被砍斷,無處落腳著重,就施展不開輕功。

盜跖深知這一點,但是他仍舊沒有抓緊時間逃開,將千機銅盤接下後只是不斷朝遠處林間躲閃。而勝七隨後,幾步之遙緊追不舍。

為什麽不逃走,越多樹木被折斷坍塌,巨闕的威力就更加彰顯。此時躲閃便已經困難,為什麽還要無用地拖延時間?

我心中的疑問很快得到了答案。

“看來,他是想把巨闕的主人引開,好給你爭取逃命的時間。”

說話之人容色平常,他顯然在這裏觀望有一段時間,因此斜倚在向外延伸的枝幹上作消遣的姿態。

看見我愕然的表情,他笑笑,又說道,“或者,只是不自量力而已。”

“盜跖被稱作盜王之王,我覺得這名號的由來不會不實。”

“哦?”章邯擡眼向已經不見蹤影的方向瞥去,覆垂眼看向我,“所以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
“意思就是,與巨闕相向確實沒有活下的可能,但若是躲避,盜王之王應該還是有很大機會的。”

“巨闕,天下排名第十一的名劍。”

“劍若非與持劍者的能力相結合,那麽它的排名也是沒有意義的。”

章邯壓抑著笑聲,“那它又為何會成為天底下劍士的畢生所求?”

在此時危急境況裏我們二人居然可以閑談得漫無邊際,可以說章邯這個人還真是有顆耐心。擡頭對上他的目光,“寧術看將軍應該是個直爽的人,可是每一次與將軍的談話無不是廢話連篇。”

盯著他毫不為言辭所動的面容,我接著說道,“影密衛此刻應該在公子的院落四周靜伏待命,章將軍這次的行動似乎只是只身一人?”

“確實只我一人。”

“如將軍預料,能沖破重重守衛的除了蓋聶還有他人。”

“也如我所料,這非常之人便是盜王之王盜跖。”

手心觸摸到細長冰涼,我手腕翻轉,小心翼翼將落入手中之物調轉方向,“墨家叛逆分子已經得到了千機銅盤,章將軍不去追捕嗎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今天,,玄機娘娘沒播第三集。。。QWQ話說,我想,要不要再來幾章就完結啊啊啊啊,熱情的火焰有點點熄弱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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